凉入画屏秋缈缈

太岳粉

暮雨【万张,凤泉】(决定洁身自好的张太岳)

上一篇《永夜》链接(张万)

       万历九年阴历十一月十五。离那夜已过去七天,居正身体略好,回朝中办公,看到万历只冷冷颔首,除了公事再无他语。

   万历闷闷不乐,心想“上次先生欺我不谙世事,我吃了闷亏,不知如何补回来?”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那日读书,读到韩昌黎“弟子不必不如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等字句,击节赞叹:“韩文公所言妙极,张先生只是闻道在前,术业专攻,朕当请教别人有何良计。”就去问无话不说足智多谋的冯大伴:“大伴,朕想睡张先生,怎么做到?”

冯大伴郁闷道:“陛下,你要问在下面,奴婢倒颇有习得。你若问怎么在上面,咳咳……奴婢心有余力不足,实不能对。”
万历一细想哑然失笑,继续茶饭不思。

翌日,十一月十六,散朝后,太后请万历去慈宁宫,屏退左右温言问:“皇儿,你这些天闷闷不乐,可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母后说说。”
万历:“母后,实在是难以启齿之事。”
太后笑:“哈哈,母后也想无非床笫之事,皇儿长大是好事。人之常情,说出来母后给你参详参详。”
万历暗喜,不想母后这般开明,遂问:“母后可知道怎么睡张先生?”
太后闻言脸色骤变,羞愤难当,玉颊飞红杏眼圆睁低声呵斥:“大胆,宫闱之中怎说起这种事!皇儿勿信那些陈年传言!”
万历一头雾水,不知母后怒从何起,只得仓皇告退。

万历回书房读书,心猿意马,忽想起内阁当值的是申时行,申先生极为和气,又是烟柳繁华之地姑苏人氏,想必于此道也有些心得,不妨去问问他。

于是万历来到值房,看到申时行和次辅张四维正在同赏一株曼陀罗,花瓣纯黑,极为难得。只是万历顾不上赏花,心下讶异:“今儿张凤磐不当值,怎么也在?是了,他素来勤谨端方。只是这就不方便我在屋里讨教申先生了,恐污了张凤磐这道学先生的尊耳。”

于是万历请申时行出值房一叙。他原不怕申时行,出了门,单刀直入问:“爱卿,你可曾想过怎么睡元辅?”
申时行闻言大惊,原来他今儿值阁无聊,却正是一直空想此事,适才张四维带着曼陀罗来邀他赏花才打住胡思乱想。申时行暗道:“陛下耳目真是无处不在,但为何,为何连我内心所想都知道?难道是我想得太入神,不觉把那些不雅的话念出了声?

申时行强作镇定,含糊作答:“陛下天纵英明,臣不敢隐瞒。阮籍有诗云: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携手等欢爱,夙昔同衾裳。诗有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孟子中有寡人之疾……”

万历大不耐烦,懊悔不及:早知道申先生好和稀泥,看来这遭白问了,罢了,再去问别人吧。皱眉打断说:“申先生,这不是日课,不用你那些微言大义。”

这一句竟歪打正着!申时行心里有鬼,闻言大骇,以为果然万历垂拱而治明察秋毫,不好蒙混过关。只得老实回答:“陛下英明,臣确是想过。”
万历喜出望外,双手拉住申时行手:“快说快说!”申时行挣脱万历的手:“陛下,别让人误会。”万历恍然大悟放手:“是朕忘情了。请先生教我。”
申时行只得期期艾艾说今天所想,他本想略略一说,隐去那些不堪的片段,没想到万历抱着赤诚求学之心,盘问甚细,竟都逼着他细细演说了一遍。听完,万历大赞:“荀子云吾尝终日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古人诚不我欺也!”匆匆道谢离去。

申时行沉浸在想象中,收不住微笑回到值房,张四维背手立于屋内,脸色冷若冰霜,却柔声问:“瑶泉,你刚才和陛下说什么了?”

申时行闻言变色、全身发冷,偷瞟四维脸色,见他神色无碍,想是不知情,低头小声回答:“没什么,陛下问我件私事。”
“呵呵”,四维冷笑,“我听见了。张江陵,这就是你的私事?申瑶泉你怎么这么轻浮,以前你年轻不懂事失身于他,我原谅你。没想到你余情未了?我好不容易从云南得了这黑曼陀罗,陛下都没有,独独送你。你做这种事,对得起我吗?”
申时行泫然欲泣:“子维,可我只是想一想啊。”
张四维面色转柔:“哦,原来只是想一想。那你把你刚才和陛下说的再说一遍给我听吧,只要再说一次,我就不怪你。”
申时行不敢违抗他,只得又细细说了一遍。
张四维听完,阴笑着慢慢走到他身后把门锁了,从袖中取出一个略有分量的锦袋,缓缓道:“云南倒也有不寻常的器物,我也不知是何物,今天试试。我会让你明白,我和张江陵谁更疼你。”张四维轻笑一声,对申时行说:“脱吧”。
......

半个时辰后的值房里,张四维用袖子怜惜地给申时行擦眼泪“你呀,姑苏人就是身娇体弱,这么容易青一块紫一块。”又表情阴鸷咬牙切齿,“你让我怎么忘了你第 一 次给了那个张江陵。我要你的身体和心都完全属于我,哪怕只是心里想都不行。就算是以前的人,我都要亲手把他毁灭。这世上古往今来只有我能占有你。”

这时,万历在书房中寻思下手的去处。原来申时行来自江南水乡,每生绮念,环境都是以此为本,今天他遐想的便是将太岳诓骗去泛舟太湖,到湖心亭吩咐将船撤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但京城哪来此等幽静湖泊?宫内太液池中倒是有凉亭,只是人来人往,恐怕不便。

忽报张四维求见,万历问何事,张四维斯文从容道:“陛下,臣新近在西郊置办一园,名‘洗心亭’,疏泉为池,结茅为亭,恰逢元辅痊愈,可喜可贺,臣斗胆请陛下与元辅去游玩,谱一段君臣佳话。”万历大喜。

三天后,十一月十九。午后,天气晴明,张四维和张居正在园中,相对饮茶。居正见园内风景飘逸清雅,只见:闲云落落,飞鸟不群,绝伫灵素,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垠。

原来张四维是山西盐商之子,家中巨富,他恐申时行不习惯京华烟云,起鲈鱼莼菜之思辞官回故里,前阵子不惜重金在郊外极幽静处仿姑苏景致造了这“洗心亭”,还未来得及告诉时行。他对时行用情极深,深恨江陵,窥知万历心思,竟巧设计谋,把预备和时行的幽会的园中先用来诱人入彀。真可谓人心叵测,情令智昏。

两人足足说了一个时辰闲话。张居正不禁生疑:“子维莫非对我有意?若是以往,倒也不是不可以逢场作戏,记得我年轻时和东楼兄也是这样开始的,唉,可惜东楼兄已经去了……只是我这几天已洁身自好了。”又见四维神色怪异,更笃定如此,心想要如何拒绝他不伤和气。
四维也是虚与委蛇,心急如焚,原来他希望万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并没有告诉居正他也请了万历。可是已经夕阳西下,万历竟还不出现。

居正见天色黄昏,执意起身告辞,四维正苦留,万历终于来了。今天午后他正要出宫,太后不知为何请申时行给他讲了一个时辰“非礼勿言”,好容易才脱身。居正微微一怔,冷冷回首扫了张四维一眼,旋即面色如常。

万历回过神,取出一封信给张四维,说是申先生托他转交的。张四维启信便读,原来上次那事后申时行和他断交,他怎么低声下气都没挽回,信里申时行忽然约他去夜市游玩。他欣喜若狂,顾不得这边如何收场,推说有事一溜烟赶去赴约了。

现在天地间只有他们了。
暮色四合,水雾在洗心亭中氤氲蔓延。

“先生”,还是万历先开口了,“身体可大好了?”
居正答:“回陛下,臣已无碍。以前事,陛下也不必念念不忘。”声音冰冷彻骨。
阴云杳霭,一股凉意在万历心头升起,幽幽道:“我以为先生对我不同别人,原来,也只是我一厢情愿?“
居正垂目敛容:“陛下春秋鼎盛,宜近淑女,为子嗣计。”神色苍凉疏离,说罢遽然转身离去。

城外秋云惊暮雨……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狂怒中拉住他,有记忆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他的唇齿带着恨意,狠狠咬在他的每一寸肌肤,激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他一言不发似是抗拒他,但终究是抵挡不了。直到他从背后不容拒绝的进入他的身体,他才彻底放弃了抵抗,由他释放着年轻身体积蓄了多年的力量。直到两人都精疲力竭。

万历带着心满意足的笑,问:“所以你终究还是喜欢我的?”
“是,上次以后我很自责,担心你沉沦于此荒废治国,所以远着你,决定洁身自好,我也再不碰别人了……没想到你荒唐至此。”
“我下次就改。“万历假装害怕说。
“讲官于慎行近日写了一首诗愿陛下‘共识昭陵多王气,年年春色满龙楼’,陛下还是多亲近郑妃,多生几个皇子,不要在我这徒劳无功了。“居正一本正经,却带着几分酸意嘲讽。
“你觉得我不行吗?“万历似乎被嘲讽了不快,”我血气方刚,再来几次也可。“
然后放下防备的两人又相拥酣战一番。暴雨骤降,遮掩了一切声音。惊雷响起,万历一颤,居正知道他自幼害怕打雷,像他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安慰他。万历笑道:“还是先生疼我,由我胡来。“居正忽然大怒:”你这选的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我风寒刚好吗!你是要让我淋雨再生病吗?“万历赶紧哄他:”别生气先生,下次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正文完)

注:本来写了张四维有个园子,然后翻开《条麓堂集》,发现张四维家居然真有这么一个园子,景色和我描写的高度一致,名字叫“洗心亭”,瞬间笑疯,就把文中的园子也命名“洗心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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