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张太岳的随感】心魂（过于正经让人不适）
你一直说，人死形灭，枯木朽株，脂膏草野，了无魂魄。
可我有点不信。我试图在世间寻找你的魂魄。在博物馆里，台阁公卿的陪葬品琳琅满目，交相映发，你却什么都没有留给后人聊寄哀思，陪你下葬的只有一方砚台。可你留给我们的无形的东西又太多太多……
秉政十年，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国库充盈太仓粟米可支数年，边境休宁，天下欢腾。若说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国家富裕安宁和我有什么关系？可这些并不是史书上的几行字，而是无定河边少了几堆枯骨，石壕村里多了一家团聚，卖炭翁的千余斤炭顺顺当当换来了寒冬衣食。“传至万历，不要说别的好处。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还有那小户人家，肩挑步担的，每日赚得二三十文……百般玩耍。那时节大家小户好不快活，南北两京十三省皆然。”余生曾作太平民，城内连云百万家。
百姓健忘而茫然。顷刻之间，你的境遇天翻地覆。在那个文本话语权掌握于文人士大夫的时代，他们无法了解你，他们欢欢喜喜看着关于你的话本戏曲，大抵是一个奸臣恶贯满盈，终于自取灭亡普天同庆，只怕还有风流韵事。你应该是有预料的，你并不奢望被人理解。焦头烂额座上客，曲突徙薪无恩泽，人们会感激在事态无可挽回时奋力弥补的人，却很少有人想起在国事还能挽救的时候，那个预见到并试图消弭危机的人。
在这之后，你的某同僚一味谋取家族私利，损国自肥。要说大家都是如此，自古皆然，可我要问一句为官究竟是为了什么？自然无法要求人人大公无私，但至少要公私兼顾，而不是完全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导致财政崩塌吏治废弛，收不到税，只能加派杂税，最终板子还是落在百姓身上。
听说虎坊桥你捐给赶考士子的湖广会馆现在变成了德云社舞台，甚少有人知道这是你的故居。我私心想，这也是你所愿意看到的，若真有魂魄，你大概宁愿大家吃饱喝足开开心心听着相声完全遗忘你，也不愿意大家饥寒交加地怀想着倘若你在。
我很小的时候，生活在父母单位的家属院，大人们大多表面清高实则琐碎，形象并不美好。有一天傍晚，危化库房起火，那一刻，平时非常爱干净只穿白衬衫，干活怕脏了他手，嫌化学物品刺鼻的外语翻译不顾一切撞开库门，下班前还在为分房掐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名校毕业生一起提着灭火器往里冲。那一刻，我明白了，人心真是有魂的，虽身死形灭，而凝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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