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入画屏秋缈缈

太岳粉

海棠依旧(张居正x申时行x张四维)

接 @松下客   松太的《石榴树》。一棵很唠叨的海棠树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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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文渊阁外一株海棠树。

  我没有香味,因此仅有一只蝴蝶偶尔会过来看我。蝴蝶说,她最喜欢去看的是一个院子里的石榴树,不但香,还有主人小正的很多风流韵事讲给她听。而我在的文渊阁正统古板,一看就没有故事感。
  我不服气说,别看那些阁臣人前雍容端庄,关起门来也是个个都有好故事呢。要不我不如别的花香,难道连灵魂有趣度都不如吗?


  我就给蝴蝶讲了下面的故事。
  我在这里有一百年多了。文渊阁的人来来去去。我年轻时,有个叫李东阳的人,他同事们打不过刘瑾,双双辞职不干,阁里剩他一个人,只好天天对着我唠嗑。说起他最近太寂寞养了只鹦鹉,几天后鹦鹉死了。他又养了只猫,没几天猫又死了。他把猫埋在家里竹子底下写了祭猫文,过了两天狂风大作把竹子连根拔起...我听了瑟瑟发抖,幸好他家的猫不能带进宫,要不然如果埋在我底下,如何了得?

  等到换了皇帝,宫里倒是也开始养猫了,来了两个阁老,一个姓严一个姓徐,严阁老养了只黑狸猫,经常跳到亮格柜顶不敢跳下来,徐阁老就笑吟吟努力踮起脚尖把黑狸猫抱下来递给严阁老。

  蝴蝶不满地扇了扇翅膀说我东拉西扯,再不说香艳的事,她就要去石榴树那里了。我赶紧回归主题。

  现在内阁有好几个人,身为一棵颜狗,我最关心那三个长得好看的。最好看的那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大家从不叫他名字,只叫他“元辅”。还有一个很秀气的瑶泉有时叫他“恩师”,带着苏州口音软软绵绵。这时他们背后那位叫凤磐的就会眼里闪现怨毒凌厉,然后迅速收敛低眉顺眼。


   蝴蝶说“元辅”“恩师”什么用来叙事真别扭,石榴树一直强调她那个院子主人小正也特别好看,要不你也叫他小正吧。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

  我说好,继续说下去。三个人里面我最喜欢瑶泉,虽然他嘲讽过我华而不实,但他最善良,经常来给我捉虫浇水。凤磐还打趣他,说这海棠树都长了百来年了从没人管,也照样枝繁叶茂的,有这护花的时间不如再画一幅《瑶泉图》送自己。瑶泉低头抿嘴一笑不理他。


  他们两个人经常这样说笑,不过是小正不在时。小正这人自带冷场王气质,他在的时候,阁里沉寂如冰,连鸟都不敢站我枝头唱歌。


  瑶泉脾气软,心甘情愿接受小正的驱使,甚至有点甘之如饴。凤磐就不同了,小正一不在,他就仰屋长叹,有时仰屋还叹不够,跑到屋外对着我发牢骚,说什么巨凶柄国,浮翳障空,他这种洁身自爱的人不如辞职算了。不过说了好多遍,我也没看到他写辞呈,还是在小正面前一副受气小媳妇样。

  他发牢骚时,瑶泉在屋里默默帮他望风,看到小正远远走来就敲窗户提醒他别说了。


  蝴蝶抖了抖触角说我太啰嗦,再不说主题,它就真走了。

  我只好开始说,有一天小正突发奇想,学那些骚人墨客站树下吟诗,诗没念出来,我枝头一只新来乍到的花喜鹊拉屎,不偏不倚落到他头上。小正气得脸色发青,回家洗澡换洗衣服去了。

  小正走了,凤磐拿出两个山西烧饼请瑶泉一起吃,说今天去早点铺子迟了只买到两个,刚才三个人在不好分。瑶泉说不用,凤磐就自己一口气吃了两个。大约是吃撑了肚子疼,瑶泉过来帮他揉肚子,又取出一方雪白的巾帕帮他擦额上的汗。


  我好像忽然有了香气,和浓郁的夏风溶和在一起,芬馥如梦幻泡影。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凤磐攥着瑶泉的手,盯着他眼睛问他还喜不喜欢自己,能不能回到过去?瑶泉点点头。我看到瑶泉平时给我捉虫的修长白皙的手都被凤磐攥出红印了,那么软的手,想来是很痛的吧!我有点恼火。

  然而这两位可都浑然不觉,我就奇怪了,我是痛觉迟钝的树,给人摘朵花都要抖一抖。他们人类不是说十指连心吗?怎么瑶泉也不说疼,凤磐也攥着不放。好奇心让我忘记了睡意,继续看下去。那只闯祸的花喜鹊也飞来停在枝头一起看。


  凤磐的额头还是汗涔涔的,指尖探入衣襟缓慢凝滞地在瑶泉后背滑动,却有几分迟疑犹豫。瑶泉眉头紧蹙,脸上多了几分酡红,双目朦胧含羞的温存。我这才知道这世上真有人比花还勾人。凤磐的目光眷恋不舍,仿佛是他们最后一次有机会沉醉在这短暂的欢悦里,双唇在瑶泉细腻的耳垂边流连,我听到他问:“好久不让我碰了,再来一次可好?”瑶泉蹭在他怀中低垂眉目。


  我正看得入神,花喜鹊忽然扑棱棱拍打着我,我抬眼一看,糟糕,远处那不是小正回来了嘛!怎么办怎么办,虽然他们被小正逮住也和我们无关,又不是我们拉皮条的,但我和花喜鹊还是替他们着急了起来,花喜鹊冲到窗前,朝着他们喳喳叫。

  这一叫,两个人回过神来,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瑶泉微微一丝惊慌抱紧凤磐,想把头埋进他怀里,凤磐却推开他,反应敏捷从窗口跳了出去,差点撞到他的救命恩人花喜鹊。


  花喜鹊气呼呼地回到枝头。我也觉得好奇怪,瑶泉又不是小正的媳妇,被抓到只是工作时间摸鱼而已,最多罚俸一个月,凤磐为什么这么怕小正呢?事实证明我和花喜鹊还是太年轻了。

  我觉得花喜鹊对陌生人都这么仗义,是个可结交的朋友,问她名字,答应等我秋天结了果子送她吃。喜鹊说:“我是喜鹊之王,叫王喜鹊,记住是隔壁老王的王。”可惜后来到了秋天,王喜鹊发现我的果子苦得哭死她,薄情离去,说是和相府的葡萄藤套近乎去了。


  又扯远了。小正走进门,还没说话,瑶泉已经眼里水雾缭绕,飞快扑到小正身上拉住他的衣袖哭唧唧:“恩师,恩师,有人欺负我。”

  王喜鹊雷得差点一个跟头跌下枝头,惊呼:“这是什么操作?”

  但是定睛一看小正居然很淡定,对垂泪的瑶泉坦然不拒,目光一寸寸游移在瑶泉春水柔润的容颜,还抬手在他脸颊捏了一把,勾起他的下巴,瑶泉微微仰头回应着,唇舌纠缠间隙像被抚摸的猫一样低声呜咽。

  小正占够了便宜,畅快轻笑:“有我在,谁能欺负得了你?你耳垂上的红印子也是他欺负的?”

  瑶泉知道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招数从进门就被他识破了,赧然无地自容。小正抱住他窄窄的腰把他按在紫檀书案上,瑶泉柔软顺从着放弃了抵御,双腿抬起夹缠着小正的腰,肌肤早已不见白皙,艳丽如西边的晚霞。


  “这对狗男男。”我愤怒地摇动起枝条,乱红飞雨沾衣袂,万山回合似天台。


   蝴蝶听到这里飞走了,说还是不如石榴树的惊心动魄。我说这皇城的天低,大家都要收敛着气性,压抑着自己,哪像在自家院子里快意恣肆呢。


   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没说。那天,瑶泉是第一个走的,一脸娇怯。不久,躲在树后的凤磐也悄悄走了,一脸失意。天地间只留下小正一个人,他走到树下,看着西天的云霞发了一会呆,捡了一片海棠叶子回阁,提笔写了“瑶泉”两个字,墨迹未干又撕碎了。人人都可以由着性子来,得个天然率性的美名,只有他是不可以的。


   京华皓月冷千山。小正他们走了,文渊阁有几年人走马灯一样换,后来有人一把火烧了文渊阁,又有新盖了个阁子也叫文渊阁用来藏书,那些大人穿的官服样子也变了。后来这里又变成了景点。

   几百年来,只有我还在,可在这世间,我再也没见过像小正一样的人了。

   我只是文渊阁外一株海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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